目前在中国推进环保有多难？

摘要：开设在中国上海的德国汽车零部件生产企业舍弗勒，突然引起全国网友的关注。

原来，这家企业的中国区高管宣称，中国正在推行的严格环保政策，导致公司一个中国原材料供应商的工厂突然关闭，而这将直接导致公司生产的零部件断货，最终引发300万辆汽车的减产，随之产值高达3000亿人民币。因此，他希望上海政府能够不要让这家企业关闭，让其继续再运作3个月。

结果，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纷纷跑去斥责上海政府乃至中央正在推行的“高标准”环保政策是“不计后果”的“一刀切”，更有人在嘲笑和否定中央的环保政策。

可是，耿直哥和同事调查后却发现事情的真相绝非这些网民所臆测的这般…

咱就先说说那家导致舍弗勒的中国区高管“逼宫”上海政府的中国企业是怎么被“突然关停”的吧。

这家企业名叫“上海界龙金属拉丝有限公司”，是上海浦东新区川沙新镇本地的龙头企业和纳税大户“界龙集团”下属的一家子公司。

然而，这家已经经营了30年的金属拉线企业，却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没！有！环！评！

“我简单的和你说吧，我们没有环评”，上海界龙金属拉线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在面对耿直哥同事的采访时，就这样直白地说到。

这位工作人员还进一步介绍说：“也就是说，我们开这个企业都要有环评才能生产，所以我们现在等于是违法生产”。

不过，她也表示没有环评其实是老厂的“历史遗留问题”，后来相关部门曾经要求过，但不知为什么这事他们厂一直没有人再跟进下去。

▲这位工作人员的说法耿直哥的同事都已录音

我们采访的另一位江苏制造行业的老总则表示，像这种有30年历史的老厂，当年办厂的环评是很宽松的，一些地方甚至只要与地方政府“关系好”都可以不需要。但如今随着环保力度不断加大，对于环评的要求也严格了起来，特别是对于新开设的厂子——尽管这意味着企业的“环保成本”要大幅提升。

当然，按照这位老总的说法，一些地方还是会对“关系好”的老厂有所“宽容”。

▲其实国内一些有几十年历史的地方老厂没有“环评”却仍在开工的情况并不罕见，比如安徽这家去年被曝光的25年老厂

更何况，在一些媒体看来，这“界龙金属拉丝公司”所属的“界龙集团”还是当地川沙新镇的“地头蛇”呢。

可去年底，中央第二环保督查组却来到了上海开始进行环境督察，并在今年4月12日向上海市方面反馈问题时，指出了上海在水环境治理、垃圾处理以及执法监管层面存在的问题，而其中最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水环境治理]。

而就在这次反馈之前的2天，上海界龙金属拉丝有限公司还偏偏因排放的污水水质超标，被当地城管执法局处罚过。

而且，这家金属拉丝厂至少从2015年起也一直是上海浦东环保局的“重点监管企业/污染源”了…

所以，前面我们提到那位界龙金属拉丝公司的工作人员就表示，这次厂子被停产以及设备也被拆除，与中央第二环保督查组的到来有很直接的联系：“没有环评的重污染企业必须关掉”。

另外，她还说，由于厂子处在上海迪士尼园区的周边，所以原本当地也已经让包括他们在内的一众工厂准备搬迁。只是后来中央环保督查组又把他们直接列入了停产的名单，这才有了9月10日的停产。

至于何时通知他们关停的，这位工作人员表示搬迁的事情已经说了一段时间了，关停则是[停产前2-3天]通知的。

那么，相信大家读到这里后应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界龙金属拉丝厂被关停既不“突然”也不是“一刀切”，而是“积重难返”。

上海环保局针对此事发布的通报，也证实了我们上面的调查与分析：

9月18日下午，《舍弗勒投资（中国）有限公司紧急求助函》在网上传播，函中称该公司钢丝冷拔外协供应商：上海界龙金属拉丝有限公司由于环保方面的原因，川沙新镇人民政府对其自2017年9月10日起“断电停产、拆除相关生产设备”。舍弗勒希望政府部门在不违反环保法律法规的前提下，允许界龙继续生产3个月，以进行供应商的切换准备。9月18日深夜，舍弗勒通过官方微博发表声明，已调动全球资源妥善处理供应链事宜，目前对主机厂整车生产影响可控。

上海界龙金属拉丝有限公司位于川沙新镇界龙大道266号，该区域属规划产业区外、规划集中建设区以外的“198区域”，具体生产工艺为酸洗磷化—热处理—拉拔，2016年产钢丝10580吨，产值7840万元。该公司因无环评审批手续，在去年12月份中央环保督查期间，被列为环保违法违规建设项目“淘汰关闭类”。去年12月、今年3月，川沙新镇两次告知企业停止生产，今年9月4日，川沙新镇再次书面告知企业立即停止生产，如不予配合，将采取“断水、断电”措施。目前，企业已停产并自行切断了生产电源。

首先，在长达九个月内，界龙金属拉丝有限公司完全有充分的时间与舍弗勒进行协调沟通和生产调整，不至于使舍弗勒感到突然和被动；其次，舍弗勒作为德资企业在选择供应商时，应考虑其合法性，是否遵守中国的环保法规；最后，从舍弗勒稍后发布的声明中可以了解，目前还是有办法妥善处理供应链事宜的。

当前，随着中央环保督查的深入开展，在中国生产的企业必须遵守环保法律法规，作为地方政府也必须落实中央环保法律法规，对敢于环境违法的企业做到关停并转，绝不让步，以此进一步促进行产业的升级和企业的转型，这也是人民群众要求“绿水青山”的必然要求。

总之，这个通报一个关键事实是：当地政府给了界龙公司和舍弗勒公司整整九个月的时间，但舍弗勒依然表示“感到突然和被动”。这个通报中的事实，也提出了一个令很多业内人士费解的问题：这次引爆舆论的舍弗勒公司，既然已经和界龙合作了几十年，居然会不知道界龙这家金属拉丝厂没有环评？ 

更令业内人士难以置信的是，这家宣称自己很看重环保的德国企业，怎么会在界龙这家厂子早已被列入重点污染企业监控名单、被多次处罚过、地处迪士尼园区附近、以及在中央环保督导组已经于去年年底入驻上海的情况下，还迟迟没有准备相关原材料供应商的[备选方案]和[风险预案]？——更何况界龙金属拉丝厂的技术又不是不可替代的。

▲图为舍弗勒中国区CEO张艺林，他也是这次“求助函”的签发者

一位汽车行业的独立分析师在接受耿直哥的同事采访时就表示舍弗勒这种知名企业能在中国出现这种要写“紧急求助函”的局面令人“不可思议”，反而暴露了其企业存在的问题，更对其品牌形象不利。

有趣的是，在“求助函”的事情闹大后，舍弗勒昨天又发表公告，称之前他们在“求助函”里所宣称的“不让界龙再（违法）生产3个月就没法解决”的断货问题已经解决了…。

而“求助函”中所“警告”的“会导致车企3000亿产值损失”的说法，目前各家被舍弗勒点名的车企也纷纷表示自己有预案和备选方案，不会被影响…。

那么至此，此事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但这起事件也引出了一些围绕中国环保的新问题，值得全社会和政府的关注。

首先，目前中国的环保工作已经进入了“深水区”，会更加深刻和频繁地触及一些高污染企业和产业的利益。如果这些既得利益者仍然“心存侥幸”，想像舍弗勒一样以经济发展、产值、就业为“要挟”在舆论场上不断“逼”环保工作给他们让步，这将给环境治理造成巨大的阻碍。

其次，在我国某些地方某些省份，也确实存在着“运动式环保”的问题，甚至一些在普通民众看来根本与污染不搭边的领域，竟也成了被强令关停的对象，给人一种故意“高级黑”、把政策“往歪里执行”的感觉。

所以，如果想让接下来的环保工作顺利推进，官方就要一方面及时制止某些地方政府“运动式环保”和“高级黑环保”的做法，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已经给了时间和机会的高污染企业，也要坚守底线，该关停就关停，绝不能给对方再开任何口子。

——因为中国的环境，真的已经承受不起那样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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